日期:2023/06/16 16:24作者:佚名人气:
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2023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年”。走出疫情阴霾,全面恢复昔日的规模,众星云集、全民参与;创作活力满满,报名数量又创新高,展映片单激动人心。而走过整整30年光阴,举办至第25届,都让这届电影节显得格外有纪念意义。
先于电影节开幕的《“光”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创办三十年展》已于6月6日在上海大光明影院开启。大光明二楼的影迷沙龙藏品展示区,展出了30年间颇具文化价值的多类物品,包括5代金爵奖杯、历届海报、徽章纪念卡、纪念邮票等原件。官方自今年4月起,向广大观众征集关于电影节的民间记忆,影迷们提供了数千份藏品,票根、海报、纪念品、签名……满满都是对电影的热爱和记忆。
《“光”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创办三十年展》上影迷梅海星提供的展品
关于电影节和电影的记忆,最容易见证和留存收藏的,当然是电影票。从30年前第一届电影节的小票张,第二届首次出现“上海国际电影节”字样,2006年开始有了电脑机打热敏纸电影票,后来不同的影剧院推出个性化的定制票根……有的影迷悉心收集每一届的票根、展映片单,对着电影票如数家珍的样子好像30年时光都近在眼前;有的影迷将票根摞成厚厚的一沓,沉甸甸的扎实手感像可以随时细数记忆的财富。
而一张张小小的电影票里,所承载的30年电影节和成千上万和电影有关的时光和记忆,也是技术、社会和文化变迁的小小缩影。
第二届的电影票上才首次出现“上海国际电影节”字样。图片来源:叶智广
小小电影票里,有大大的时代感
6月2日,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开票日。尽管线上售票早已成为主流方式,线下的上海影城、大光明等老牌电影院还是会成为影迷们第一时间打卡取票的仪式感据点。
已经年过古稀的老影迷梅海星如约出现在上海影城,除了抢好今年的16场电影票,他随身携带的自己电影节的收藏册,引来现场许多媒体和影迷的围观。
梅海星向澎湃新闻记者展示了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票子。
影迷梅海星的电影节“初体验”
这些小小的票张像早年的公交车票,只有手指大小。第一届电影节的票上,还没有印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字样,片名也没有标识。好在梅先生自己做好了笔记,这一年的电影节,他在位于虹口的胜利电影院,观看了《凤凰琴》《笼民》《枪口下的婚礼》《樱桃园》等8部电影。
“当时我骑车上下班,经过胜利电影院,碰到黄牛在那里叫卖电影节的票子。”抱着一颗尝鲜的好奇心,梅海星当场从黄牛手里买了快要开场的电影。10元的电影票价,黄牛也没有加钱。从此,梅海星和电影节就结下了深深的缘分。
上世纪90年代,全上海的电影票,都在电影主管部门指定的两家印刷厂印刷,上海宝山译文印刷厂是其中一家。
上海宝山译文印刷厂是1981年开的, 1987年开始有了印刷电影票的业务,三十多年从一个小小的切口见证了整个行业从小到大的发展。
“我们从看雷锋电影开始,到现在看到各种国产大片,印刷的电影票也从过去一年才一二十万的产值,到现在一年七八百万的规模,具体到票的数量,要将近三四千万张的票。”宝山译文印刷厂张厂长饶有成就感地介绍。
宝山译文印刷厂张志明厂长
早年没有电脑,电影院用的票版全靠人工排版,每一场电影都要单独制作包含厅、排、座信息的模板装到印刷机上,因此早期的电影票也被印刷厂称之为“手工票”。
“别看几排几座看上去很简单,这中间也有程序,一般对电影票、电影院不熟悉的人,你给他1000多个座位,他也不知道怎么排。”比如影院分单双号,不同的区域之间有走廊,这些细节都考验着印票人员的细致和经验。
你知道电影票是怎么来的吗?视频编辑:薛松 陈晨(03:37)
在张厂长的记忆里,手工票的时代,开票前,印刷厂的工人们要“没日没夜地印”,当时每个电影院有自己的票,每一个座位都要事先标记好,还要足够的仔细,避免人工失误造成重号,虽然难免也还是会造成一些“可能让一对小情侣约会就此黄掉”的尴尬。
电影票的数量越印越多,对应的是展映的影片数量、放映场次和参与展映的电影院数量的不断增加。
“我们已经是形成习惯了几十年了,每年到五月份左右,我们就开始准备进货进物料,称重量的话都要十几吨。”张厂长介绍着工厂和电影节的渊源。
“电影节组委会那边把文稿的设计给到我们,我们要经过无数次的测验,看打印机的速度,位置定位都要技术层面测定,有一些色彩会不准确也要调整。确认好样票后,我们再正式开始印刷,票子要经过压线、打码、装整到电影院。一般都在半个月以内印完送到。开票后,中间有没有什么问题,有些影院会不够供应,还要及时调配。很多人是网上购票,然后去机器上面取票,这中间我们也会提供服务和技术的一些保障,一直到电影节闭幕,整个工作才算结束。”
历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电影票票版
以前最多的时候,厂里有145名工人,现在三十几个人就行了,技术的进步提升了生产效率,各种芯片、隐形二维码等全新的技术也让张厂长乐在其中。
“做着做着,从普通票,到电脑票,发展到有芯片的票,有超高频的,有微频的,现在科技发展得实在是太快。”
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票版
当下观众熟悉的电脑打印电影票,最早出现在2006年第9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印刷技术发展迭代,市场上一些门票开始使用热敏打印技术,电影节闻风而动,也产生了引领潮流的效应。从这一年开始,印刷厂只印带电影节标志和背面广告的空白底版的热敏纸,发到各家展映影院,各家影院再通过电脑打印场次座位。这种技术发展得越来越完善,至今还在用。对于当时的工厂来说,也是一次技术革命。技术的革新减轻了工作量,在张厂长的感受里,“省下的力气,大概有十倍八倍那么多吧。”
张厂长还向澎湃新闻记者展示了电影节票纸在防伪上做的“功课”。只凭肉眼观测有两个防伪,但其实有三道防线。它是一个智能化的设计。除了特殊灯光下能够看到若隐若现的金爵,敲在副联接线处的票章中其实隐藏了一个有声二维码,在特定机器的照射下,能够以一种十分可爱的方式提示票章的真伪。
跟电影票配套的票版配送服务,也同样让张厂长感叹。“以前电影节有30家展映影院,我们要开着车一家一家送票版,因为电影节是统一时间开票,各家影院都很急,怕赶不上开票,但有时候送过来碰到对接人不在,要等一等,就会被下一家狂催。”但如今,城市快递业超级发达,票版都能及时就位,“只要电影节组委会一声令下,各家统一时间开始打票就行。我们真的是见证了各行各业的发展。”
上海电影节票版
“其实印电影票没有什么利润,但一张小小的电影票,寄托了我们的文化情怀,让我们觉得自己也是上海文化事业发展的一部分。”他自豪地说。
与纸质票的传统印刷相对应的,是互联网上越来越快让电影“直达”观众的票务系统。
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格瓦拉,到今年“丝滑”完成开票的淘票票,线上售票终结了曾经通宵达旦排队等开票的“仪式感”,也让拼手速成为每年电影节的第一波小高潮。从后台的数据看,最多的时候电影票图片素材,每秒同时有超过4000人在抢一个座位。
为了保证影迷能够在公平的环境下尽可能地抢到自己心仪的电影票,电影节组委会与淘票票方面早早就开始为今年的系统下足了功夫。
“我们今年通过多个步骤做全链路的功能的测试,确保每一个节点的功能准备都是正常的。”淘票票的技术负责人田径杯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今年不少工程师的团队是从北京过来,加班加点服务电影节的票务系统。
压力测试现场
开发电影节票务项目的工程师们不仅参考了阿里电商双十一以及大麦各种热门演唱会的经验,将每一种可能发生错误的场景都做了模拟,以求得到快速的决策和响应。同时,还按照以往年历史高峰5倍流量的数据做了多轮真实的压力测试,确保系统有足够的抗压性。
压力测试演练后台模拟演练
据阿里影业的技术负责人介绍,团队中技术和商务的小伙伴里,其实不少都是影迷,一方面从影迷的角度为越来越人性化的排片表设计贡献了智慧,另一方面,大家也都会亲身参与抢票参与电影节。“虽然我们自己也会抢不到票,但我们要努力确保每一名想购票的影迷都能够公平地进到这个页面,公平地去拼手速。”
电影票,怎么可能消失
上海国际电影节向民间征集30年的记忆,收到最多的是影迷晒的票根。
除了官方印制的电影票,电影节的入场券也以越来越丰富的样式装点留存着影迷的记忆。在不少影迷的私藏里,“非官方出品”的电影票和相关衍生品,同样藏着满满对电影的爱和用心。
负责美琪和艺海电影项目市场营销与宣传的项目部副总监于佳注意到,电影节向影迷们征集的回忆中,不少影迷晒出的票根里,有他们出品的纪念票根,这让她多少有些小得意。
这些别具匠心的特殊电影票上,有的印着经典的电影台词,有的采用特殊的物理材质。
今年美琪的纪念票是方方正正的形状,灵感来自拍立得,寓意“记录一瞬间”
每年的电影节会有大量的新片,于佳和团队的小伙伴会通过互联网尽可能找一些预告片或者片花花絮,或者联系去海外影展看过片子的朋友,转述影片的内容,以此汲取设计灵感。先由核心设计团队出一个模板,等到片单确定之后,剧院自己的工作人员和一些影迷志愿者共同收集影片资料和图片,再由两三个设计师来统筹文字图片的风格样式。
最开始推出纪念票根,是为了吸引影迷提前来取票,通过不同的渠道和时间段的分流,保证现场良好的秩序。“这里是千人厅,如果像常规的电影院到场时间安排,很多观众是无法准时入场的,到时候会有非常多的压力和问题。”于佳坦言,纪念票根的由来,一开始是“功能性”的。
上海美琪大戏院往年为电影节展映片设计的票根
最初为了分流观众动的脑筋,几年下来已经成为这个电影院新晋热门据点的特色。今年的上海电影节动员大会上,剧院运营负责人王珏作为代表发言,介绍了定制票根及相关周边的经验。“作为剧院独有的特色,艺海和美琪大戏院每年都会根据排映影片,为影迷定制专属票根和周边,这些商品到最后一天都被销售一空,连样品都被影迷打包带走。”
因为纪念票根做得过于精美,甚至带动了越来越多的票根设计“卷”起来了。于佳说,这并非团队本意,只是“我们都是很喜新厌旧的人,也是很爱电影的人,所以总想做点自己的创新”。于是,竖版票的复古感,锯齿边缘的精致感,甚至2021年针对EVA的科幻感,美琪还推出了PVC材质的透卡票根,这些都成了影迷们关于电影节的特别纪念。
影迷晒出的EVA纪念票根
2020年,“兄弟单位”艺海剧院也加入电影节放映的大军,两家剧院的票根在背面做了“梦幻联动”。恰逢电影诞生125周年,《火车进站》《工厂大门》等卢米埃尔兄弟最早拍摄的电影剧照被一分为二地印制在美琪和艺海两家剧院纪念票根的背面,打卡两家才能拼成一份完整的纪念票根。这一设计,审美、情怀和用心满满,运营效果上也收效显著。
美琪和艺海的票根联动
今年,纪念票根的数量从往年100张被提高到了166张,因为美琪和艺海的路牌刚好是江宁路66号和466号。
“电影占据了看电影的人生命力的一段时间,而电影票是这段时间的留存和提醒,看到这个东西,会回想起那个特定的moment。”于佳说。
电影票作为一种载体同时也承载着影迷之间心照不宣的文化。
影迷KAI从2007年开始组织线下的影迷观影活动,他发现,“即便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纸张,许多人都还是将这么一张小纸片悉心珍藏起来。”于是电影票图片素材,从2009年开始,他开始为活动增加了定制票根的附加服务。“除了基本功能以外,电影票有很强的纪念意义,以前的电影票设计得很传统,我们觉得有必要把它再做一些设计,把它跟影片内容结合得更紧密一些,想看看当电影票有一些特别的设计的时候,大家是不是更有耐心的把这些东西留存起来。”而且,大多数用热敏纸打印的票根,保存时间较短,几年可能就褪色了。“喷墨印刷的纪念票根能存放的时间更久。当时还没有人做这个东西,不像现在,无论影展还是商业影片的观影团,都会把这个东西作为一种影迷的纪念品标配来做。”
从组织观影团活动至今,KAI大概设计了上百种定制电影票根,2018年北京电影节曾发生了当时在影迷圈子里反响较大的“不文明观影”行为,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突然觉得有必要对“文明观影”做一个推广宣传。
“对于普通观众来说,文明观影的要求可能还不是特别的普及,很多人觉得看电影大概就是个娱乐放松,和你去公园玩一样,不会注意到一些礼仪规范。但对别的观众的观影体验,以及从法律层面、著作权角度来说,这些都是有必要去普及的。”
于是当时十几二十名影迷众筹,制作了第一代“文明观影”票夹,在电影资料馆的现场发放。